硅谷高管集体“参军”
文 | 字母榜,作者 | 毕安娣,编辑 | 赵晋杰
硅谷到底还是大变了。
近期,包括Meta首席技术官、OpenAI首席产品官在内的多名硅谷高管,集体加入美国陆军。
几乎同一时间,美国国防部宣布,OpenAI拿下了1.2亿美元的合约,将为军方提供AI。
遥想7年前,谷歌因为员工抗议,直接取消了和五角大楼合作的Maven项目。去年,当员工再次抗议公司和以色列合作的Nimbus项目时,谷歌解雇了几十个人。
遥想2年前,研发高超音速导弹的Castelion公司在硅谷开不了银行账户,如今也已经畅通无阻。
放弃抵抗,拥抱政府合约,高呼“维护美国在AI领域领先地位”的硅谷,大变了。
01
硅谷高管加入美国陆军,并不是走走形式,也不是装装样子。
美国陆军预备役专门成立了一个新的创新团队,代号“201分队”,其目的很直接:为军队带来技术升级。
第一批招募的硅谷高管个个是重量级:Meta 的首席技术官 Andrew Bosworth、OpenAI 的首席产品官 Kevin Weil,以及前 OpenAI首席营收官兼现 Thinking Machines Lab 顾问 Bob McGrew,Palantir 的首席技术官 Shyam Sankar。
注意,他们是真的“参军”了,都被授予了中校军衔,每年将服役约120小时,参与的项目涵盖人工智能军事系统、利用健康数据优化士兵体能等。
与传统预备役军人不同,他们可以灵活地进行远程工作,无需接受基础训练,但必须完成体能测试和射击训练。
这个消息看起来有些超现实,《华尔街日报》直呼:书呆子大队来报到啦!
至于目的,当然是美国军方希望可以借助科技人才加强其军事技术。
“我们需要加快步伐,这正是我们正在做的事情,”陆军参谋长兰迪·乔治将军说道。该项目旨在弥合“商业与军事技术差距”,同时帮助陆军为未来涉及地面机器人、无人机和人工智能协调传感器网络的战争做好准备。
这还只是开胃菜,未来这个计划会扩展到所有军种,覆盖数千名参与者。这些科技预备役人员将为商业技术采购提供建议,并协助招募更多高科技人才。
被招募的第一批高管个个都显得非常兴奋和期待。
“可能是我看了太多《壮志凌云》吧。”Meta的首席技术官Bosworth说道。他身高超过一米九三,被告知身高太高,无法实现年轻时驾驶F-16战斗机的梦想。
他还表示,Meta的创始人兼CEO马克·扎克伯格(Mark Zuckerberg)也支持他加入201分队:“我认为,硅谷隐藏着许多爱国主义精神,而这些精神正在逐渐显露出来。”
这句话颇值得玩味,也道出了201分队所释放的一个关键信号——硅谷文化已经悄然发生巨大的变化。
不到十年前,在硅谷,就连研究可能用于军事的技术——更不用说服役了——都被视为异端邪说。
而如今,五角大楼与硅谷之间关系已经大不同了。
02
硅谷曾经究竟有多“排斥”和军事挂钩呢?
就在两年前,研发高超音速导弹的Castelion公司仍因制造武器的“污名”,在硅谷连个银行账户都开不了。
硅谷的居民、高校研究者和风险投资人士普遍带有反战情绪和乌托邦技术主义倾向,对于“武器研发”的警惕高于全国其他地区。硅谷地区的本地和区域性银行(包括一些加州银行及旧金山湾区参与度高的银行分支)通常对客户业务性质非常谨慎。
这种文化打从硅谷崛起就定了调。
斯坦福学者莱斯利·博霖(Leslie Berlin)曾在她的著作《麻烦制造者:硅谷的崛起》(Troublemakers: Silicon Valley's Coming of Age)中指出,硅谷崛起的关键几年始于二十世纪70年代。而在1969年,美国民众反越战情绪高涨,硅谷所在的旧金山爆发了大量抗议活动。硅谷的年轻人和权威人士之间有明显的敌意。
正是这份敌意,促进了硅谷的发展——那些原本打算在国防部或大学实验室工作的年轻技术专家们决心“走自己的路”,转而为独立的高科技公司工作。
此后数年,硅谷对政治军事的合作都保持着疏离状态。
硅谷的文化是明快的、创新的、多元的,公司管理是扁平的、开放的,这似乎与美国政府和军方天然形成着强烈对比。
2013年美国“棱镜计划”曝光,硅谷的科技企业纷纷提高加密能力,公开与美国政府的情报监控保持距离。
和军方的合作要么就不会发生,要么就是公司即便有了这个心思,也会遭遇来自员工和社会舆论的强大阻力。
最典型的例子是谷歌2018年的Maven项目风波。
Project Maven是美国五角大楼的一个人工智能项目,旨在利用机器学习分析无人机拍摄的视频图像,用于提高军事打击的准确性。
谷歌最初同意参与该项目,但消息传出后在公司内部引发强烈争议和道德担忧。近5000名谷歌员工在内部联名请愿要求公司退出Maven项目,十几位员工因此愤而辞职。他们还将谷歌的信条翻出来:不要作恶!
尽管谷歌管理层起初辩称该AI只用于“非进攻性”用途,但未能平息质疑声浪。
最终在巨大压力下,谷歌于2018年6月宣布当前合同到期后不再续约,并立即制定发布了AI应用的道德指南,明确承诺不将AI用于武器开发。
员工大胜利。在当时的硅谷,公司内部的价值观诉求能够显著影响战略决策。此事件也使硅谷其他企业警醒,军方合作在舆论和员工层面可能引发的反弹不可小觑。
几乎在同一时期,微软子公司GitHub与美国移民与海关执法局(ICE)有约20万美元合同,引发 150 名员工公开请愿,部分人辞职或参与公开抗议。GitHub虽然没有因此终止合约,但为了安抚员工情绪,捐赠了50万美元给移民权益组织。
在2019年,微软获得了价值约 4.8 亿美元的美军增强现实(AR)头显合同,也引发了超过 200 名员工联署请愿,称“我们不是为了助长战争牟利”,要求取消合同。逼得微软CEO萨蒂亚·纳德拉(Satya Nadella)亲自下场表示坚持立场,不会取消合约。
与此同时,也有巨头在当“异类”,亚马逊的创始人杰夫·贝佐斯(Jeff Bezos)就曾明确表示:“如果大型科技公司背弃美国国防部,这个国家就会陷入困境。”
总而言之,在过去的十年,尽管有不同的声音,但硅谷文化整体排斥与美国政府和军方合作。若想那样做,是会被戳脊梁骨的。
但近两年,在AI浪潮之外,这套叙事发生了变化。
03
如今包括Castelion公司在内的国防初创公司,在硅谷开账户、寻求贷款已经没什么难度。这只是硅谷文化变化的一个切片。
以这次有高管加入美国陆军201分队的几家公司来说。
Meta和OpenAI 去年调整了政策,加强与军方的合作。最近,它们分别与武器制造商 Anduril Industries 合作,为五角大楼开发产品。Palantir更是已参与国家安全工作二十年。它与美国陆军合作的人工智能和数据项目价值可能超过 10 亿美元。
就在当地时间6月16日,美国国防部宣布,OpenAI获得一笔2亿美元的合约,将为军方供应AI工具。
要讨论硅谷文化的转变,就不得不提到谷歌。
2021年,以色列政府宣布将价值约12亿美元的全国云计算合同授予亚马逊和谷歌,为包括以色列军方在内的政府部门提供云基础设施。这个项目名为Project Nimbus。
Nimbus项目被披露涵盖人脸识别等功能,可能用于以色列对巴勒斯坦地区的监控,引发两家公司内部一些员工的道德抗议。甚至好几次,有员工在重要的活动场合直接打断演讲,高声斥责公司的决定。
超过数百名谷歌和亚马逊员工匿名联署公开信,呼吁公司放弃该合同。
是的,又是熟悉的配方。这样的走向,已经在硅谷上演多次。
但与2018年谷歌在员工抗议下放弃Maven项目不同,尽管抗议声浪引发舆论关注,亚马逊和谷歌并未退出Nimbus项目。
围绕Nimbus的抗议一直未停,而巨头的态度越来越强硬。
2024年,在一次百人规模的抗议活动之后,谷歌火速解雇了27名员工。
随着地缘政治与技术格局巨变,硅谷科技企业的立场逐渐松动。
在互联网腾飞的时代,硅谷文化迫不及待地和政府及军方划清界限——技术是世界的技术。在ChatGPT诞生之后,AI浪潮来袭,硅谷之“我们必须为美国在AI领域保持领先地位而努力”的声音成为主流。
这一点,从DeepSeek年初引发震荡也能看出一二。彼时多名硅谷科技领袖呼吁加强美国的芯片出口管制,限制中国在AI领域的发展。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硅谷科技企业在与军方合作上的态度转变,是其从刻意远离政治到投入其中的一部分。
一个典型的例子是,特朗普今年开启第二任期,仅仅是就职典礼,就有多名硅谷领袖捐款。贝佐斯、纳德拉、扎克伯格、库克等毫不犹豫地表示支持,更不必说“硅谷钢铁侠”埃隆·马斯克(Elon Musk)几乎成为特朗普的左膀右臂,直接为白宫效力了一段时间。
大家似乎都在努力忘记,几年前特朗普第一任期时,硅谷还在积极抵抗。
从商业的角度来讲,硅谷巨头也有难处。近几年各国监管机构对科技巨头频频出手,包括谷歌、苹果在内的巨头深陷反垄断泥沼之中。科技巨头的政府游说投入在上升,高管与政府也越来越靠近。
与此同时,相比普通消费者市场,政府和国防合同为科技企业提供了稳定而雄厚的资金支持。美国政府近年来投入巨资支持本土高科技产业(如芯片法案、AI研发资金等),军方项目更成为新的“金矿”。
动辄数十亿甚至上百亿美元的合约,有什么不香的?
但即便是局外人远远看着,也不免感到唏嘘和惆怅。
硅谷终究是变了。
当我们怀念过去的硅谷时,到底在怀念什么呢?也许是全球曾经近似乌托邦般的科技理想主义吧。
(来源:钛媒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