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ME若收购喜马拉雅,能打破音频平台的规模困境吗
文 | 新声Pro,作者 | 张嘉琦
多家媒体援引知情人士消息报道,腾讯音乐(下文简称TME)计划以24亿美金收购喜马拉雅,协议最快可能在未来几周内达成。
自2018年起,TME和喜马拉雅曾有过多次交易传闻,与之相伴的是喜马拉雅四度冲击IPO未果的艰难历程。声音领域,同样陷入资本僵局的不止喜马拉雅,荔枝FM2020年在纳斯达克挂牌上市,当前市值仅有1481.7万美元,而其上市时当日市值超6亿美元。
被视为前景巨大且有平台价值的内容生意,声音市场在过去几年呈现出颇为尴尬的行业生态:一方面,从有声书、广播剧、知识付费到播客,以声音为媒介,新内容形态和垂直平台不断涌现;另一方面,这一赛道一直未出现真正的平台级公司和产品,其从业者的主要业务和核心能力不断向内容厂牌回缩。
当声音市场缺乏自我整合能力,整合便只能通过外部力量完成。喜马拉雅曾经有机会成为整合者,但最终如猫耳FM这样的垂直平台被B站收编,成为泛文化社区中的具体内容。
TME惯于以渠道和内容整合实现规模增长,其旗下目前拥有酷我音乐、酷狗音乐、QQ音乐、懒人听书,喜马拉雅在用户上的差异化和车载等场景的渗透能力将为TME带来新的增量,并进一步巩固其在整个音频领域的头部位置。
无论是喜马拉雅遇到的增长困境,还是TME的扩张需求,共同的焦虑来自对规模的追求。不仅仅是音频行业,内容生产的不确定性、高成本和商业化难题最终意味着,在这个行业,特别是中长内容,厂牌可以小而美,平台只能大而全。曾经发生在网文行业的并购整合,B站上市后的激进破圈,都遵循这一逻辑。长视频领域,Netflix的盈利来自全球化下成本和收入的分摊,同样也是基于规模实现的。
规模的扩大也并不局限于现有版图中的挪移和拼接。已经在网文和短剧领域被验证,免费作为新商业模式对于用户和流量具有强大的吸附能力,以至于能够打破整个市场的规模上限。同样的故事未尝不会发生在音频市场。
TME再扩版图
腾讯音乐对喜马拉雅的兴趣,很大程度上来自于自身发展的需求。
根据腾讯音乐在3月18日发布的2024年第四季度及全年财报,在线音乐业务仍然是TME增长的核心驱动力,在线音乐服务收入同比上涨了25.5%,占比超过总收入的3/4。
这一成果得益于两年前战略方向的调整。2023年,TME将深耕在线音乐业务,拓展在线音乐内容和体验定为主要转型战略方向,并在同年6月实现了在线音乐收入对社交娱乐服务的首次反超,占比达到62.4%。
版权既是在线音乐服务的命脉所在,也是TME能稳坐头把交椅的核心原因。财报显示,目前TME总计拥有超过2.6亿首授权及共创音乐和音频曲目,并在2024年与环球音乐、SM娱乐、Kakao娱乐等多家唱片公司续约,构建了完整的数字音乐内容库。
但在线音乐业务毕竟受到版权成本和客观增量空间有限的双重限制,天花板日渐迫近,很难再有进一步的突破。另外,随着环球音乐等多家唱片公司转向多平台分发,TME的独家版权优势也正在逐渐弱化。
TME在财报中指出,其主要通过销售会员服务和虚拟礼物获得收入的方式,与用户规模和用户参与度密切相关。考虑到目前的月活跃用户数已经足够庞大,因此将重点从增加月活转向提高用户参与度。
数据也显示,目前TME在线音乐服务的付费率为20.6%,还有较大的提升空间,ARPPU的增速也较前几年有所放缓。对用户而言,音乐平台本身不具备吸引力,影响选择的是曲库的丰富程度,而非使用体验上的细微差异。
需要指出的是,营收可观的直播业务本来是TME有机会突围的重点赛道,但音频直播向来是滋生灰色空间的高发地,自2019年《国家网信办集中开展网络音频专项整治》通知发布后,很难作为支柱业务而存在。TME在财报中也提到,对直播业务及以音乐为核心的社交娱乐产业的监管,可能会对业务、前景、经营业绩及财务状况产生不利影响。
音频直播业务的受阻,更隐性的原因在于,直播的市场份额整体在向抖音、快手等短视频平台迁移。财报显示,自2022年至今,社交娱乐服务及其他服务所得收入及其占比持续下滑,份额从56%降至23.4%。下滑主要来自于「不断变化的宏观环境、来自其他平台的竞争加剧、对特定直播互动功能的调整以及更严格的合规措施」。
内外因素交织之下,持续布局长音频赛道成为TME现阶段的最优选。而TME对长音频内容的重视程度,也早在几年前就有所体现。
2019年,QQ音乐开辟了「听书」版块,引入多部大IP有声书内容。随后在2020年4月,TME推出其在长视频领域的首个产品「酷我畅听」,前身是2017年上线的「酷我听书」。时任CEO彭迦信在发布会上指出,长音频将是未来TME持续发力的战略领域。
2021年,TME又斥资27亿元收购了懒人听书,与原有的长音频APP酷我畅听整合为懒人畅听。
因此,此次与喜马拉雅的再度接触,从TME的角度看是,是补齐长音频内容生态的关键一步。通过整合喜马拉雅的UGC生态与自身版权资源,TME的目标是构建覆盖全场景的声音服务体系,以进一步巩固其在行业的头部地位。
为什么是喜马拉雅?
虽然喜马拉雅几度冲击IPO折戟,也面临着商业化受阻、版权掣肘等诸多现实问题。但对于亟待在长音频业务上有所突破的TME而言,仍然有着无法取代的优势。
其中,最突出的便是其庞大的月活用户资源。作为国内音频行业的头部公司,喜马拉雅成立13年来,积累了相当数量的活跃用户。去年4月披露的招股书显示,喜马拉雅2023年的月活用户达到3.03亿,其中有1.33亿为移动端用户,收听时长约占中国所有在线音频平台移动端总时长的60%。
与在线音乐相比,长音频内容有着特定的消费场景和消费群体,用户的黏性也更高,更有机会实现用户参与度的提升。
其次,便是喜马拉雅在内容自生产上的能力。它能在漫长的声音注意力争夺战中取胜,其竞争壁垒正在于有声内容的规模。截至2023年12月31日,喜马拉雅拥有包含459个品类的4.88亿条音频。
纵观喜马拉雅自成立以来的发展经历,会发现它更像是一个巨型的「内容团队」。
在移动互联网发展迅速的2012年,喜马拉雅成立,并于次年3月上线了喜马拉雅FM。音频消费场景的拓展带来了新的机会,而比起蜻蜓FM等同期APP,喜马拉雅的目光并非聚焦于传统电台的移动端迁移,而是发力培养电台创作者,并因此在初期形成了独有的UGC内容生态。
有声书是喜马拉雅开拓的第二个内容方向。2014年,创始人余建军发现有四成用户是为了听书打开喜马拉雅,为了规避版权隐患,喜马拉雅开始与各大出版社洽谈有声改编合作,并在2015年与阅文合作,占据了将近70%的有声书版权市场份额。
敏锐地察觉到移动场景下新的内容需求,并且迅速在版权侧展开布局,是喜马拉雅跳出传统电台场景迁移逻辑、拓展用户群体和培养互联网原住民音频消费新习惯的关键一步。
随后,喜马拉雅又在2016年开始探索知识付费,《罗辑思维》《吴晓波频道》等节目陆续上线。和马东合作的付费音频教程《好好说话》在上线当日销售额就突破了500万。彼时,副总裁张永昶提到,2016年下半年喜马拉雅内容付费的收入已经超过了流量广告、社群和硬件的总和。
2020年,「播客元年」来临后,喜马拉雅也快速动作,上线了播客栏目;2021年3月,喜马拉雅发布了春季有声剧片单,释出近50部有声剧内容,打出「以音造梦,合势剧变」的口号,高调进军有声剧领域。
从最早的移动电台,到有声书、知识付费、有声剧和播客,喜马拉雅在内容布局上的核心思路都是寻找大众的需求点。而喜马拉雅之所以能稳坐行业头把交椅,也正是因为它每次都能够更早地捕捉到新的需求,并且快速予以响应。
内容以外,喜马拉雅也在硬件层面和场景渗透上进行过诸多尝试。早在2016年,喜马拉雅就并购了海趣科技,从硬件入手推动声音与场景的结合,还在2017年推出了全内容AI音箱产品。2024年,喜马拉雅已经与比亚迪、鸿蒙智行、小米等超过80家主机厂实现了紧密合作。
足量的活跃用户、PUGC+UGC的内容生态和较高的场景渗透率,共同构建起了喜马拉雅在音频赛道上的护城河。如今,这些都成为了TME现阶段在长音频业务开拓上的重要资源。
现成的月活用户规模、内容库的扩充,以及声音的多场景覆盖与整合,都可以帮助TME补齐其在长音频赛道上的短板。而基于相似的商业模式,收购完成后或将帮助TME实现会员体系的再升级,比如音乐+长音频的捆绑订阅等,以进一步提升ARPPU,抬高收益的天花板。
而站在喜马拉雅的视角看,这更像是一场「自救」。虽然喜马拉雅有着稳定的内容生产能力和生态,营收模式也较荔枝FM等音频公司更加多元,但仍然很难覆盖高昂的内容购买成本、创作者分成和营销费用。
早在2021年5月,喜马拉雅就有意在纳斯达克上市,同年9月撤回美股IPO申请后,又转战港股。招股书显示,喜马拉雅成立九年还未曾盈利,2018到2020年的同期净亏损均超过6亿元。最后一次上市行为发生在2023年4月,喜马拉雅在招股书中强调其业绩扭亏为盈,但盈利更多来自降本,增长天花板仍然肉眼可见,最终在资本市场上辗转几次,遗憾退场。
变化不在此刻
有趣的是,这桩金额巨大的收购传闻在市场和行业都未掀起特别大的风浪。
这多少源于整个音频市场的相对静态。无论是在线音乐赛道,还是有声书、有声剧、播客等长音频赛道,目前的市场格局都相对稳定,头部效应极为明显且难以撼动。播客等新型品类虽然在社交媒体上表现较活跃,但实际的市场份额占比并不高,更接近一种圈层文化。
虽然用户需求已经有了明显分层,音乐满足碎片化需求,而长音频内容则占据深度场景。但具体到平台层面,以单品类内容「各自为王」的时代已经过去,受制于版权和内容成本,单独存活只能「小而美」,在市场份额难以继续扩大的前提下,横向整合已经成为不可逆的趋势。
在线音乐领域,TME的地位仍然稳固。网易云音乐虽然紧随其后,但2024年的在线音乐服务收入不足TME的1/4。
中短视频平台的跨界尝试,目前看起来也不足以撼动TME地位。抖音在2022年6月推出的汽水音乐刚诞生时,以精准的个性化推荐算法、更低廉的会员价格,以及和抖音生态的无缝连接,曾被看作是TME的有力竞争者。
但目前看来,付费音乐领域,头部版权的长期优势仍然难以撼动。根据QuestMobile数据,汽水音乐在去年6月月活用户数超过了5000万,虽然增速可观,但与TME仍然有着较大的差距。
音频市场的规模问题不仅存在于单个平台,而在全行业。根据《中国网络视听发展研究报告(2025)》,网络音频的用户规模为3.35亿,同比略有下滑。横向对比来看,位列第一的短视频应用用户规模已经突破10亿;纵向也不乐观,早在8年前,该数据就已经超过3亿,且彼时增长率高达15.4%。用户规模增速放缓明显,迫近天花板,使用时长也在2020年至今呈逐年下滑趋势,从2020年的58分钟降至25分钟。
音频市场的规模问题不仅存在于单个平台,而在全行业。根据《中国网络视听发展研究报告(2025)》,网络音频的用户规模为3.35亿,同比略有下滑。横向对比来看,位列第一的短视频应用用户规模已经突破10亿;纵向也不乐观,早在8年前,该数据就已经超过3亿,且彼时增长率高达15.4%。用户规模增速放缓明显,迫近天花板,使用时长也在2020年至今呈逐年下滑趋势,从2020年的58分钟降至25分钟。
同样的情况曾经出现在网文领域,以订阅模式为核心,网文整体用户增长在2017年后一度陷入停滞。但一切在2018年被打破,趣头条的米读、WIFI万能钥匙的连尚文学、百度的七猫,以及字节的番茄,免费模式打破网文用户天花板,也成为行业主流。2024年第三季度,番茄小说的MAU已经达到2.2亿。
拥有强大的算法能力和流量运营效率,内容领域,番茄正在成为免费模式的核心。免费模式展现出的,对用户和流量的强大吸附能力,意味着它不仅能够迅速抢占市场份额,甚至往往能打破市场现有的规模上限。而理论上,只要能满足低内容成本和海量内容生产两个基本要求,所有内容平台都可以用免费模式再做一次。这一路径在短剧领域也已经得到验证,红果所带领的免费模式在2024年中拉动了短剧市场的二次增长,如今在整体市场中的份额已经超过50%,并在持续增长中。
声音领域,番茄已经在2020年推出番茄畅听上线,番茄畅听APP借助番茄小说的IP储备和用户体量,瞄准有声阅读市场。此前据媒体连线Insight了解,番茄畅听的DAU在2023年已经达到数千万。
2022年底,番茄畅听音乐版上线。目前番茄畅听音乐版同样采取免费模式,但缺少头部歌手。在APP内热门歌手榜单里,位列前三的是韩磊、凤凰传奇和刀郎。
考虑到当下头部版权在音乐市场的重要性,番茄在音乐领域的免费尝试成功与否尚不可知。一个可能的巨大变量来自技术,新声Pro获悉,番茄正在关注AI音乐。AI对成本的极大降低,对歌手依赖性的降低,有望在内容供给维度带来颠覆性变化。
未来毕竟还未到来。站在当下的市场环境去看,TME所选择的路径是一条符合现有商业逻辑的道路。所有以内容为核心的头部公司,最终都要走向规模化的道路,不断扩大用户体量、抢占市场份额,才能覆盖高额的内容成本,并最终实现边际效益的提升。
回望2015年,喜马拉雅的CEO余建军曾在媒体采访中信心十足地表示,音频是个远远被低估的行业,立足于更长远的未来,其真正价值才刚刚开启。如今十年过去,我们对音频乃至整个声音行业的想象,依然寄托在未来身上。
(来源:钛媒体)